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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panish.china.org.cn | 04. 09. 2013 | Editor: Claudia Leng | [A A A] |
大学里,陈亦新曾跟着一位学长写过两年半的小楷,后因忙于结婚升职什么的,便丢下了,这会儿写了几个小字,倒体味到一种淡淡的旧情——所联想起的却又不是大学或青春,而是他衰老无力的遥远晚景。真是很奇特的感受。
扔掉旧报纸时,陈亦新惊讶地发现,自己方才所写的小字,全是谢伯茂,谢伯茂,谢伯茂。好像随时随地在想着这个朋友、并有许多话要对这个朋友说似的。他一怔,决定:那不如就说说吧。
第二天便去买了信封与信纸,均十分粗简、不能够满意,但算了,只管随意吧。形式高级但内容次等的体验,难道还不够多吗。
午休时,歪在沙发上,他有点踌躇不安,一直在想着,跟谢伯茂写些什么才好。他几次起身来,手机打到静音,QQ改成隐身,退出邮箱和微博,还把电话搁起来。却没有什么任何帮助,脑中仍是一片茫茫荒漠。他难过地捏住沙发扶手,把真皮抓得皱成一团——莫非现今已经不会诉诸纸笔了?还是心里话太杂,反而无从谈起?更或者,他的心里,根本就没有什么了。真不如女儿呢。
陈亦新最后顺从了这不知是太满还是太空的状态,只把两三张备好的空白信纸认认真真叠好,仔细地塞入信封——心里倒也并不感到多么遗憾。谢伯茂是他的朋友,当然会“看”明白他刚才所“写”的。
他用胶水封口,一边淡淡地想起来,信纸有多种叠法。竖着三折然后横过来对折。横着对折再竖着对折。中学有个同学会叠成一只复杂的仙鹤。记得还有邮票的讲究,什么倒着贴表示“我爱你”,两张对着贴表示“我想你”,三张连贴表示“我等着你答复”什么的。曾有个女同学,喜欢在封口处印上她的一枚唇印,香艳地表示“以吻封缄”……他其实并不欣赏这些小玩意,此刻也只是顺便想到而已,像是悼念一些死去的事物。
直到最后写信封时,才感受到一阵仪式感(到底还是仪式!)的愉悦。南京有许多他喜欢的旧地名,那里面曾走动过许多他喜欢的人。刘勰、李煜、李渔、顾闳中、髡残、吴敬梓、甘熙、张之洞……闭眼随便想了一个早已消失掉的旧街巷,满意地信笔写下,好像这个作废了的地名便足以代表这封信札的全部内容。
手里是一枝羊毫,因放置久了,被虫子咬过,勉强可用。本可以重买新的,但这笔实在是秃得可喜,正符合他这半半拉拉、欲诉已忘言的心境。
写信不久竟成了习惯,虽然信内从来不着一字,唯一像样的动作只是在写一个又一个即兴想到的旧址……秃笔行进着,半涩半柔地摩擦着简陋的牛皮纸,那声音恬淡极了,像是什么可爱的小东西簌簌落在近旁,刻录着他给这个世间留下的小小痕迹。
稍后,他步行出门,把信丢进明显空荡荡的邮筒。大街上万物喧嚣,他靠近邮筒侧耳听那静谧的回声,像听一枚石子掉进深不见底的古井,它一直掉、一直掉啊,掉到了大地深处,然后穿越过孤独旋转着的地球,并繁复环绕着穿过月亮、土星与木星,进入繁星闪耀的太空。谢伯茂就在那里的某处,等着这封信。
……这个过程自由而离奇,陈亦新非常享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