松树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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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panish.china.org.cn | 04. 09. 2013 | Editor: Claudia Leng [A A A]

松树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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松树镇

“一定。”我们跟张今芳挥手,跟孙甜挥手,跟赵红旗张景乾小莫挥手,跟松树镇挥手。我们确实以为我们会回来,在一个月后。但我们没有,三个月后也没有,三年,十年。我们没再去过松树镇。

今年冬天下第二场雪的时候,我接到陌生人的电话,他先确认了我的身份,接着说自己是警察,直到他提到孙甜,提起松树镇,我才明白这不是哪个朋友跟我搞恶作剧,“我们想请你来一下。”警察说。

我出门的时候,雪已经下了半尺了,雪花很小,散落成了棉絮末,落到皮肤上,点点滴滴的湿凉。我站在街边打车打了好半天,很后悔刚才拒绝他们派车来接我。最后我主动提出加钱,才有司机愿意拉我去铁北监狱。

接待我的警察姓刘,电话也是他打的。他在市局负责普法教育方面的工作,正在拍的专题片里面涉及到孙甜的案子,孙甜拒绝合作,除非他们安排我跟她见面。

“她干了什么?”

“杀了她男朋友。”

刘警察带我进了一个小会客室,房间不大,放了一张很大的桌子,椅子是折叠的沙发椅,墙上没贴“坦白从宽,抗拒从严!”的条幅,刘警察给我沏茶前还问了我一句,“天冷,喝乌龙茶吧?”

我说好,“她为什么杀她男朋友?”

“她跟电视台台长有暧昧关系,被她男朋友发现了,小伙子要把事情捅出去,她就杀了他。”

刘警察打了个电话,让人把孙甜带过来。他把沏好的茶放到我面前,纸杯有些烫,茶是好茶,暖香袅袅。

“被捕前孙甜在电视台当主持人。是招聘的。她原本希望能通过台长的关系,把自己调进省台呢。她很漂亮,又上镜,拍专题片真是可遇而不可求。”

门外有人敲门,两个警察带着孙甜过来,一个说了几句就离开了,另一个跟孙甜并排坐在了桌子对面。刘警察给他们一人一杯茶,然后走到旁边,打开了录像机,我看了他一眼,但他并未做任何解释,好像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。

孙甜穿着囚服,头发和脸孔都很干净,眼睛比我记忆中要大,也更亮。她坐在我对面,打量着我,确认我是当年到过松树镇的那个人以后,问我,“你们怎么没来拍电影?你们不是说一定会来的吗?”

“投资方撒资,我们也没办法。”我没说我们拍的是个地下电影,是个烧钱的玩意儿,投资方的艺术热情燃烧了一阵子就清醒过来了。

“我们一直等你们来!”孙甜说。

“——对不起。”

“谁都知道我们要拍电影了,谁都问我们,在电影里面要演什么。”孙甜看着我,“我们不知道电影里要演什么。你现在告诉我,那个电影讲的是什么故事?”

那是十年前的剧本了,有些细节连我自己也记不清楚了。但我不能不回答孙甜的问题,“是煤矿里的几个初中生,白云飞扮演的男生跟你还有张今芳扮演的女生是同学,白云飞很喜欢你,但你却跟体育老师好上了,还怀孕了,他为了帮你忙,去找张今芳借钱,在电影里,张今芳的爸爸是小煤窑主,很有钱。张今芳不肯借钱给白云飞,说话还很刻薄,把白云飞给惹火了,他就想绑架张今芳,跟她爸爸要钱,张今芳逃跑时,掉到了一口废弃的矿井里。白云飞去勒索张今芳的爸爸,被警察抓住了,他到底也没能帮上你——你演的那个女生的忙。”

“什么破剧本!”孙甜沉默了一会儿说,“难怪拍不成。”

“她是怎么干的?”他们离开后我问刘警察。

“她开车撞死了他。被人看见了,还记住了车号。”

“——她会死吗?”

“——谁都会死。”刘警察笑了一下。

警车开了两个多小时才把我送回家。外面黑沉沉的,我的脸映在玻璃上面,闪闪烁烁,表情则是支离破碎的。

我下车时,雪也停了,地面上的雪如新铺的被褥,闻得到淡淡的,清冷的芳香。

原发《春风文艺》2008年2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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