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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panish.china.org.cn | 04. 09. 2013 | Editor: Claudia Leng [A A A]

上边

Palabras clave: 上边

刘子瑞女人跟在刘子瑞和儿子的后边,颠着小脚,一直把儿子送到了村子边,后来就站在那里看儿子和自己男人往下走,一点一点变小,天那么热,日头把周围的白石头照得让人睁不开眼。儿子和自己男人一点一点变小的时候,刘子瑞女人就开始哭,眼泪简直是“哗哗哗哗”地流。她一直站着,直到儿子和自己男人的人影儿小到一下子不见了。她再看,就只能看到庄稼,远远近近的庄稼。石头,远远近近的石头。还有,再远处蓝汪汪的山。这一切,原本就是寂寞的,再加上那远远近近蚂蚱的叫声,它们要是不叫还好,它们一叫呢,就显得天地都寂寞而旷远了。

刘子瑞的女人回去了,慢慢慢慢回去了。一进院子,就好像,一个人忽然梦醒了,才明白过来房子是重新抹过一层泥了,那泥还没怎么干,湿湿的好闻。驴圈也抹过了,也还没干,湿湿的好闻。鸡都给关在圈里,院子里静静的,这就让刘子瑞的女人有些不习惯。好像是,自己一下子和自己的家有些生分了。她进了屋,心里好像一下子空落落的。儿子昨天还在炕上躺着,坐着,说着,笑着,还有儿子的同学,这个在这边,那个在那边,现在是什么也没有。儿子一回来,这个家就活了,其实呢,是她这个做妈的心活了。刚才还是,儿子的鞋在炕下,儿子的衣服在绳上搭着,儿子的气味在屋里弥漫着。现在,一下子,什么也没了。刘子瑞的女人又出了院子。好像是,屋子里再也不能待了,不能待了!不能待了!刘子瑞的女人站在了院子里,院子现在静了。昨天,儿子就在房檐下给房上上泥,上累了,还蹲在那块儿地方抽了一支烟。昨天,儿子的同学在这院里走来走去。现在呢,院子里静得不能再静。刘子瑞女人一下子看到了什么?嘴角抽了抽,像是要哭了,她慌慌张张地过去了,靠厕所那边的地上,湿湿的,一小片,但已经翘翘的,是儿子临走时撒的尿。刘子瑞女人在那湿湿翘翘的地方站定了,蹲下了,再后来呢,她把手边的一个盆子拖过来,把那地方牢牢盖住了,又哭起来了。

第二天呢,原来的生活又好像是一下子变回来了。刘子瑞早上起来又去了地里,弄他的庄稼。刘子瑞女人,起来,先喂驴,然后喂那些鸡。鸡给关了整整一天,都好像疯了,又是抖,又是跳,又是叫。那只公鸡,精力怎么就会那么旺?一个挨一个往母鸡身上跳,那两只脱毛鸡,受宠若惊了,半闭上眼睛,欲仙欲死的样子,接受那公鸡的降临。又好像是给关了一天关好了,红红的鸡皮上顶出了尖尖白白的毛根儿,但还是一样的难看。刘子瑞的女人做完了这一切,便又在那倒扣的盆子边站定了,她弯下身子去,把盆子,慢慢慢慢,掀开了,盆子下边是一个干干的翘起来的泥碗样的东西,是儿子给她留下的。没有人能够听到刘子瑞女人的哭声,因为上边的村子里再没别人了。那些鸡,它们怎么会懂得主人的心事?它们吃惊地看着刘子瑞的女人,蹲在那里,用手掀着盆子,看着被盆子扣住的那块地方,呜呜咽咽……

隔了半个多月,又下过几场雨,刘子瑞儿子山下的同学黄泉瑞这天忽然上来了。来取泥铲子,说也要把家里的房顶抹一抹,今年好像是到了秋后雨水要多一些。黄泉瑞坐了一会儿,抽了一支烟,然后下去了。走的时候,黄泉瑞站在院子里看看,说这下子收拾得好多了,鸡窝像个鸡窝,驴圈像个驴圈。黄泉瑞还看到了院子里地上扣的那个盆子,他不知道地上扣个盆子做什么?他对刘子瑞女人说拴柱过年回来的时候他一定会再上来,来好好喝几口。他还说:还是拴柱好,现在是城里人了。他还说:城里就是比乡下好,过几年拴柱要把婶子接到城里去住。他还说:回去吧,我一个晚辈还让您送,您看看您都送到村口了,您不能再送了。他还说:过几天,也许,拴柱就又要回来了……

山上是寂寞的,远远近近,蚂蚱在叫着,它们为什么不停地在那里叫?也许,它们是嫌山里太寂寞?但它们不知道,它们这么一叫,人的心里就更寂寞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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